2022年初,一位飞猪高层人士曾在内部会议上形容飞猪正在进行的组织调整(独立经营):飞猪过去就像地球上的一块大陆,地球出太阳飞猪也出太阳,地球刮风飞猪也刮风。“现在我们希望变成月球,有节奏一致的公转轨道,也有我们的自转轨道。”
钉钉过去的处境类似,它就像一颗卫星,围绕在行星阿里云身边,现在,它终于可以回归自己的轨道了。
钉钉并入阿里云的决定,是2019年6月18日宣布的,次年,时任阿里云智能事业群总裁的张建锋提出“云钉一体”,钉钉与阿里云加速融合。
表面上,钉钉是升了——它升级成为大钉钉事业部,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它也成为建制级别更高的阿里云事业群的附属,尽管阿里反复强调,合进阿里云的钉钉依旧是独立的。
四年之后,钉钉命运的齿轮又开始转动:8月13日,阿里宣布钉钉将从阿里云智能集团中独立拆分,从原隶属于6大业务的阿里云智能集团旗下独立业务,成为“1+6+N”架构中的N公司之一。
马云
独立后的钉钉压力不小。创始人陈航2016年曾经说过,在集团这棵大树下,钉钉不谈赚钱不谈规模,只谈产品;然而如今当家做主,钉钉就不得不为柴米油盐烦忧了。但好的一面是,钉钉终于可以卸下包袱,不用再服务于集团大战略,而拥有完全的自主权。
成立之初,钉钉曾是一块独立的业务,目标是成为基于IM的协同办公平台;被吸收进云钉一体大战略后,它获得了更高级别的资源,也有了新使命,它被重新定义为“中间平台”——下是云计算,上是企业关键应用,钉钉成为阿里云面向企业的端口。
有趣的是,就在宣布与阿里云分家的两天后,钉钉宣布其个人版正式启动内测,该版本主要面向个人、小团队、高校学生等人群。显然,这些人群不是“云钉一体”下的钉钉的主要目标客户。
另一则人事变动可以连起来看。据晚点LatePost报道,钉钉 COO 库伟将回到阿里云,另有任用,而此前库伟在钉钉正是负责大客户团队。
驶离阿里云轨道后的钉钉,终于可以只为自己而活了。
A
“我们是在航行中掉了个头,至少掉了90度”,2022年底,钉钉总裁叶军接受豹变采访时曾如此形容此前两年钉钉的转变。
创业第一天,钉钉团队曾希望能有10亿DAU,流量起来后卖软件,就像Apple Store一样。但在云钉一体战略落定的2020年,钉钉开始迷茫和纠结:这目标到底对不对?
讨论的结果是,钉钉从一个toC的、以10亿DAU为目标的业务,变成了一个toB的业务,“这是集团的战略”,叶军在上述采访中说,云钉一体希望“云”和“钉”一起构成新的操作系统底层,钉钉逐步转成to B业务,“产品业务形态、商业模式、组织形态都做了调整”,叶军说。
钉钉有了新目标:1000万数字化应用、100万家付费企业。尽管在阿里内部反复强调钉钉是独立业务。
云钉一体下的钉钉帮云找到了新客户,“很多企业是因为用了钉钉才用了云”,叶军说。
但显然,撇开集团的大战略,钉钉不会只满足服务B端企业。今年3月,钉钉全资收购协同办公厂商“我来wolai”。
钉钉收购“我来wolai”是为补足协同办公产品能力,依旧是钉钉服务企业级客户战略的一环,但同时也与其服务C端用户的目标有关。钉钉当时向媒体回应:已加入钉钉的我来wolai团队将负责智能化协作文档的研发,和个人版文档的产品设计。
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是,自产品出世,钉钉就被打上了“和老板站在一起”的标签,2年的B端探索后,钉钉的这一标签就粘得更牢了,同时随着更多应用的增加,产品也不似早期轻巧。
事实上,最早在2022年12月的产品发布会上,钉钉就已提出将推出个人版产品,为用户提供更轻盈的效率套件。
尽管当时阿里尚未正式分拆,但内部已经开辟了不少试验田,阿里内部被分为内核公司、环路公司,环路公司需要自负盈亏,但同时拥有了更大的自主权。钉钉重新独立,已经有了组织上的保证。
今年3月,阿里正式启动一拆六,8月14日,钉钉从已有上市时间表的阿里云中分拆,2天后钉钉开启个人版内测,就像是钉钉的独立宣言。
B
当然,只谈钉钉的贡献与付出,对阿里云和阿里集团并不公平。若只看投入与产出的账面数字,阿里对钉钉的投入恐怕还没有回本。
新冠期间,包括钉钉、飞书、腾讯会议等线上办公平台都打出了“免费”的招牌,大批用户涌入不仅没能贡献收入,反倒耗费了不小的带宽成本。
阿里最新财报显示,今年二季度,阿里云智能集团经调整EBITA为3.87亿元,同比增长106%,主要是由于钉钉相较去年同期使用量恢复正常,使得主机托管和带宽费用降低。
除了资金,钉钉也从集团获得了新客户、以及服务大企业的能力。据叶军在2022年底介绍,当时钉钉有接近1/10的客户是新零售行业的,这跟阿里集团的支撑是离不开的,“如果抛开淘宝天猫的支撑,很多客户可能不一定会用钉钉。”
今年618期间,钉钉还开启了带货模式,推出了面向企业的电商服务。暂不论这种模式是否行之有效、是否受用户欢迎,钉钉能探索这种商业模式,显然是要有集团和电商业务在背后支撑的。
独立后的钉钉有了更广阔的空间,同时也面临更大的压力,生存的压力,竞争的压力。
尽管钉钉成立于2014年,但它仍处在投入期。2022年3月,钉钉正式对外公布了商业化计划。
钉钉公布了三个方向的商业化路线:其一是在免费版基础上,按照客户规模分为付费的专业版(9800元/年)、专属版(10万元起/年)、专有版(100万元起/年);其二是向合作伙伴销售SaaS生态软件,钉钉收取最高15%的佣金;其三是合作伙伴基于钉钉底座开发的硬件产品,钉钉开放SDK接口,收取10%的佣金。
不过在2022年底,叶军也承认,虽然钉钉的毛利率很高,但体量太小,这点收入对阿里来说没有意义,“阿里也没希望钉钉为集团创造多大的利润”。今年6月,叶军曾对外表示,目标是三年内实现盈亏平衡。
独立后的钉钉立刻为自己找到了另一条盈利路径,那就是面向个人用户的商业化路径。
钉钉个人版开启内测后,我来wolai创始人马锐拉(原名汪佳敏)在即刻发帖称,钉钉个人版=Notion+ChatGPT+Midjourney+Zoom,但一个集合体能否足够专,未来能否吸引到足够的付费用户是存疑的。
钉钉的独立之路对它固然是个好消息,但实现彻底独立的路径也同样困难重重。
独立后的钉钉也要独自面对微信、企业微信、腾讯会议的竞争了。尽管独立并不意味着钉钉无法再从集团获得资源,但显然获取的难度要比以前难上几分。
C
2022年,面对为何阿里云和钉钉账户为什么没有打通的问题,叶军的回答是,“未来我认为一定会打通,只是现在这个优先级没那么高。”
现在,无论是上市的阿里云要甩掉钉钉的想法更多,还是钉钉要独立的意愿更为迫切,总之,阿里云和钉钉不会再执着于打通、协同。
一位接近钉钉人士也向字母榜表示,云钉一体是业务策略,业务的合作会继续,双方互为重要的合作伙伴。
合作仍会继续,但未来两者的融合深度自然要稍逊一筹。对阿里各个业务来说,合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分才是主旋律。
合有协同的好处,当然,大公司之间的部门墙之壁垒森严,恐怕不逊于两家公司之间。
问题是,协同必有主次之分。就像钉钉要服务于阿里云的大战略,阿里其他业务大多也要服务于核心电商业务,处于从属地位。若论打通之努力,阿里体系内最执着于与集团打通的莫过于阿里大文娱了。
打通给大文娱带来过好处。时任阿里巴巴文化娱乐集团轮值总裁的杨伟东说阿里在数据上的积累、产品研发,“快速弥补了优酷产品竞争力不够的情况”。
但优酷也需要在视频里增加购买按钮,以至于后来杨伟东承认过去曾走了一些弯路,“内容和电商之间的链路决不是看内容买东西。”
国信证券也曾在一份报告中指出,优酷的内容电商基本是为所在集团战略服务,优酷作为阿里大文娱产品,主要为阿里电商引流。
打通也在阿里大文娱内部进行,《晚点LatePost》曾描述过一个大文娱内部努力打通的例子:只要优酷上了新剧,虾米就一定要同步更新和推广原声音乐。如果这些音乐的独家版权在腾讯音乐手上,杨伟东就会下强硬的指令,“这个音乐我这边必须要有,不管你们怎么和腾讯去谈还是买,反正必须要有。”
2019年,樊路远在一封公开信中,将《这就是街舞2》等头部项目取得的成绩,归功于阿里大文娱内部优酷、阿里影业、大麦、UC等业务全面打通带来的协同效应。
事实上,自UC、阿里音乐、阿里文学从大文娱的板块中剥离出去,类似的打通已经少了不少,随着一拆六的正式落地,大文娱与集团的打通又会少几分。
今年8月,淘宝宣布与芒果TV达成合作,在淘宝88VIP权益中加入芒果TV会员,用户开通88VIP后即可享芒果TV和优酷会员任选其一,而此前,88VIP的会员权益只有优酷一家。
客观上,88VIP给优酷带来了不少会员,但88元的88VIP年费尚不如爱奇艺或腾讯视频单个平台的年费,优酷能从中获得的便更少了。而因不少88会员本已低价获得了优酷会员,即便优酷做出了热门综艺、热门剧集,付费会员的增长也不会产生如爱奇艺、腾讯视频一般的爆发力。
与钉钉类似,分拆之后的优酷不得不独自求生,但它也终于可以卸下电商的包袱了。
更显眼的调整存在于组织端。一拆六落地后,阿里退出了新的内部转岗制度,过去集团鼓励人才流动,阿里员工可以在集团各事业群自由转岗;现在则要求员工必须先离职再入职,才能转岗至其他事业群,并且司龄将清空。
肉眼可见的是,打通,正在退出阿里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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